文 | 木子Yanni

前不久，一位黑客写了篇自白。

他叫做杰西 · 威廉 · 麦格劳 (Jesse William McGraw) ，曾是无政府主义黑客组织 ETA 的负责人，也是美国第一个因破坏工控系统而被定罪的人。

年轻气盛的恶作剧，让他入狱十年；刑满释放后，他却成了科技世界的局外人。

物是人非，十年足矣。

YouTube 上惊现黑客入侵视频

2009 年，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，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栋大楼内，一部黑客入侵大片，正在火热拍摄中。

神奇的是，导演、制片、演员、拍摄、配乐、剪辑，居然都是一个人：麦格劳，一枚刚刚 25 岁意气风发的少年。

镜头画面中的他，身穿一件灰色连帽衫，不羁中透着掩不住的得意。随着《碟中谍》经典音乐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”响起，麦格劳走进电梯，抬手按下按钮，随即转头看向摄像机镜头，优雅地吐出一句：“你，正在和我执行一项任务：渗透。”

数秒后，麦格劳走出电梯，曲线穿过那忽明忽暗的悠长走廊，期间还不忘对着镜头解释说自己“潜入了一个非常大的公司”。穿梭过程中，麦格劳时不时把镜头转向空旷的楼道，仿佛在说：你们瞧，我成功绕开了保卫，今夜，我就是最棒的特工。

没一会儿，麦格劳已成功到达目标办公室，手起灯亮，昏黄的光线打在墙上，一台电脑出现在画面中，气氛开始微妙的紧张。

只见麦格劳拿着一张载有 OphCrack 程序的光盘，把它插进了画面中的那台 Windows 台式机，OphCrack 是一个开源的程序，可以在几分钟之内破解大多数的电脑密码。

随后，麦格劳在空调系统中安装了远程访问程序 LogMeIn，并借助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可移动存储设备，陆续在十几台电脑中安装了恶意软件，成功打造了一个僵尸网络。

完成这一切后，麦格劳紧握摄像机，大踏步的往家赶，没费太多功夫，一个粗制滥造的黑客入侵大片就完成了，彪悍的人生不需要在意细节。

自我崇拜了很久后，麦格劳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，决定把它分享到 YouTube 上：佳剧，岂能一人独享？

没想到，炫耀的意图太过明显，这段视频很快就被联邦调查局盯上了。

被戳穿的真相

联邦调查局调查发现，这段视频并不像麦格劳在视频中说的那样，是成功入侵了一家大公司，而是另有隐情。

原来，25 岁的麦格劳，受雇于美国联合保护服务公司，简单来说，他其实就是一名外派属性的保安。从合同来看，他正在卡雷尔医院负责安保，工作时间是从晚上 11 点到次日早上 7 点。就是在这家医院里，他利用工作之便，自导自演了这部黑客大片，入侵了医院的计算机网络，包括控制供暖、通风和空调系统的计算机，以及包含病人隐私信息的计算机。

不过，麦格劳所做的这一切，并不是为了攻击医院，而是打算利用自己在医院打造的僵尸网络，发起一场针对“匿名者”黑客组织的 DDOS 攻击，他甚至把攻击的日期都想好了，就在 7 月 4 日，还给这天取名叫“魔鬼节”。

麦格劳想要针对的“匿名者”黑客组织，还不像现在这样，起码遵循黑客行动主义，当时它可是一个以恶作剧而闻名的团伙，麦格劳正是遭到了“匿名者”的恶作剧，才心生报复。

遗憾的是，正是由于麦格劳上传到 YouTube 的炫耀视频，才引起了联邦调查局的注意，所以还没等到“魔鬼节”，麦格劳就被捕了，DDOS 攻击计划还没开始，就已经失败。

法庭上，法官认为，从德克萨斯州夏季的气温水平来看，关闭空调系统而引发的高温，会给病人的健康造成严重影响，同时也会影响医院里存储的药物，极有可能引发恶性健康事件，必须严惩。

尽管有辩护律师的据理力争，2010 年 5 月，博伊尔法官还是以篡改电脑罪，判处麦格劳 9 年零 2 个月的监禁，因为“计算机犯罪的人，必须理解自己行为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，这样才能促进对法律的尊重，同时威慑其他参与或考虑黑客行为的人。”

就这样，因为一个恶作剧，麦格劳成了美国第一个因破坏工业控制系统而被定罪的人。

与网络隔绝的 10 年

在监狱里，麦格劳很荣幸地受到了“特殊对待”。

服刑期间，囚犯获取信息的渠道，基本只有报纸、杂志和电视，而且还必须经过监狱的批准。除此之外，绝大部分囚犯还可以使用专门的访问控制程序，以每分钟 0.05 美分的价格，用通过审批的电子邮件与外界保持联系。

只是，麦格劳并没有包含在绝大部分当中，这就是麦格劳的“特殊待遇”：禁止使用电脑。

好在制度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2011 年，麦格劳顺利勾搭上了一个狱友，俩人达成了协议：麦格劳可以借用狱友的电脑收发电子邮件。

时隔一年多，麦格劳终于再次感受到了来自电脑的温柔，可惜，幸福总是短暂的。

没多久，监狱的特别调查处就察觉到了异样，他们带走了狱友进行调查，狱友一看这局面，赶紧装傻：什么？麦格劳用了我的电脑账户？我真的毫不知情，一定是他黑了我的账户，你们可要明察啊。

特别调查处到底有没有明察我不知道，反正结果是，麦格劳被转移到了一个最高安全级别的行政隔离单位，在二战时期，这里曾是日本人的集中营，各种设施都非常差。在这里，麦格劳度过了 13 个月的难熬生活，夏天，牢房里温度直逼 50 度，麦格劳全身都起了热疹，可怕的是，每年都有人死在这里。

13 个月后，麦格劳回归到了普通的牢狱生活，开始每年向监狱提交表格，主张恢复自己的电子邮件权限，然而，得到的回复却是：

你的即时犯罪是阻止你使用电脑的决定性因素。 根据您的 PSI，您击败了防火墙，并对医院暖通空调系统的完整性产生了不利影响。 我们有责任保护公众，包括不让你使用电脑。

BP-8 申诉表格

一年又一年，终于，时间来到了 2020 年 1 月，麦格劳从联邦监狱获释，4 月 28 日，他在过渡教习所里，度过了彻底恢复自由前的最后一天。

终于出狱了！

然而岁月匆匆，此时，他已经 35 岁了，青春都留在了监狱里，回顾这十年，麦格劳像个坐在旋转木马上的孩子，一直在拼命争取自己使用电脑的权利，然而，看似在前进，实际上却在原地不停打转，终日与科技隔绝。

如今，突然变了。

昔日黑客，灯火下楼台

从麦格劳右脚迈出监狱最后一道门槛开始，他已经离开旋转木马，坐上了过山车，不论是直行还是旋转，360 度无死角袭来的新信息和新技术，很快就将麦格劳的自尊击了个粉碎。

作为一名黑客，麦格劳曾紧紧握着新技术的衣角，一步不曾落下，各种黑客工具信手拈来，自信始终围绕在他周围，这才让他拥有十足的底气，敢于向“匿名者”黑客组织发起挑战，而现在，他失去了所有的底气，毫不夸张的说，麦格劳已经成了科技世界的门外汉。

出狱后，麦格劳收到了一份礼物，是一台最新的戴尔笔记本电脑，喜出望外的他捧着盒子，像看着一个老朋友。拆盒、开机，瞅着完全陌生的 Windows 10 界面，老朋友摇身一变成了新敌人。

“Windows 10 让我感到困惑和奇怪。 它有一个新的文件系统，但我对它的工作原理一点也不好奇，我只想要回我的 Windows XP ，以及 Ubuntu Linux 和 Backtrack 的双启动选项。”

怀着复杂的心情，麦格劳花了整整两天时间，试着在新电脑里安装自己最喜欢的 Ubuntu 系统，最后才发现，Windows 10 并没有使用 BIOS，而是用 UEFI 取代了它。

“Windows 已经控制了一切，换句话说，我不再能够掌控一切，真是令人沮丧。”

走出时间机器，麦格劳受到的冲击远不止这些。

十年前，做一名受雇的黑客被认为是一种禁忌，而现在，几乎每个黑客都是被雇佣的，公司居然允许黑客测试他们的网络，黑客居然还能利用发现的漏洞来赚钱。更让麦格劳意外的是，在好莱坞的电影、游戏中，黑客居然被描绘成了英雄，而不是网络恶棍。

同时，麦格劳还惊讶的发现，勒索软件居然已经产业化了，形形色色的黑客犯罪分子蜂拥而上，勒索软件运营商也因此发家致富，世界太疯狂了。

曾经，麦格劳固执的认为，怎么会有人愿意用智能手机呢？把油腻的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，简直太蠢了。如今，每个人都在使用智能手机，也包括他自己。

同样让麦格劳感到不可思议的，还有比特币。他小心翼翼地探索，却仍然不知道该如何获得和使用这种神奇的加密货币。

此外，当麦格劳听说亚马逊的虚拟助手 Alexa，很可能是一起谋杀案的目击者时，他感到非常不安：智能设备一直在倾听，总是在录音。

让麦格劳感到震惊的事件还有很多：银行木马、棱镜事件、震网病毒 Stuxne 等等。

有一天，麦格劳问自己 12 岁的女儿：什么是话题标签？女儿惊讶的回答：“你不是个黑客吗？”这给了麦格劳最沉重的一击。

在科技大踏步前行的时代，麦格劳适应的很吃力，他时常会怀念入狱前的生活，尤其是看到一些人已经失去了黑客真正的精神。

对我来说，我踏入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，已经看不到有意义的人际交往了。这次回归，好像只是为了让我发现一个我不认识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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